中国人自古对牛有着深厚的感情，就连地名中也不乏“牛”的踪迹。牛首山、牛皮坡、金牛湖、牛角浜……大大小小的“牛地名”散落在江苏大地上，或脱胎山川地形，或源自市井生活。这些“牛地名”里藏着哪些民间记忆？寄寓着哪些美好愿望？辛丑牛年到来之际，让我们一起细数“牛地名”背后的那些故事。

　　扬州“牛奶坊”和“黄牛巷”：

　　一头连着朱自清故居，一头连着吴道台宅第

　　从扬州的安乐巷一路南行，便来到一处名为“牛奶坊”的老民居。青石小路映着磨砖门楼、百年古井旁的紫藤爬满了墙面，无不透露着老扬州特有的市井味道。

　　“牛奶坊”与“牛”有啥关联？《扬州街巷实录》写道：“牛奶坊，旧名牛乳坊巷，旧时是一条饲养乳牛的地方，因此得名。抗日战争时期，一户倪姓家族在牛奶坊创办了一座奶牛场，后来将房屋卖给银行，全家搬至南京。”现在的牛奶坊17号就是奶牛场的旧址，顺着窗户向里张望，庭院深深，颇有深宅大院的感觉。

　　紧挨着牛奶坊的一条东西走向的巷子也和“牛”有关，名叫“黄牛巷”。家住黄牛巷6号的75岁老人刘凤鸣说，这里曾住着一名黄姓男子，天性勤劳，经常帮助左邻右舍劈柴挑水，大家都称呼他为“黄牛”。男子去世后，当地居民为了纪念他，便以“黄牛”命名此巷。

　　牛奶坊和黄牛巷，恰好连接起扬州两户名门，一户是朱自清故居，一户是吴道台宅第。昔日朱自清和吴引孙的身影，被两条小小的街巷勾连在了一起，跨越了民国与明清，共同讲述着扬州城的记忆。

　　淮安“牛行街”：

　　将牛羊肉香刻进了诺奖得主的记忆

　　淮安清江浦里运河南侧，有一处名为“牛行街”的地方。明清时期的清江浦是京杭大运河沿线重要的漕粮储地和商业城市，而邻近牛行街的石码头则更一个水陆交通的枢纽，素来有着“南船北马，九省通衢”之称。由于当地牲牛集市交易兴旺，便有了“牛行街”这样一个“牛地名”。

　　南来北往的客商众多，带动了此处餐饮业的发展。每天，从早市到晚市，牛行街的茶馆酒楼里客流如潮，坐品淮扬佳肴、闲看漕运繁忙。船埠、牛马市、中药铺、澡堂、菜市等也是人头攒动，撑船的吆喝声、做生意人的叫卖声、酒馆茶铺里的喧哗声，日夜交织在一起。可以说，牛行街是当时清江浦最热闹繁华的地区之一。

　　牛行街的餐馆食铺经常售卖牛羊佳肴，这一点还被赛珍珠写进了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大地》中。书中描写的阿龙从飘着牛羊肉香味的老街上娶了大户人家的女佣阿兰，这就是当时发生在赛珍珠身边的故事，而“飘着牛羊肉香味的老街”描写的就是清江浦牛行街。

　　2009年，牛行街在城市建设过程中被拆除殆尽，但后来新建了仿古街道，树立“古牛行街”牌坊，成为了清江文庙的一部分。

　　常州“牛塘镇”：

　　古代军事要地演变成了“全国综合实力千强镇”

　　常州市武进区西侧有一处叫牛塘镇的地方，相传元末朱元璋和张士诚双方的手下曾在此地激战，当时名为“游塘营”。当年。张士诚的主将张德凭借当地一片茂林形成的谷地埋伏了万千兵马，致使徐达被围。后来常遇春三战方胜，堪称一场鏖战，从此留下了“常遇春大战游塘谷”的传说。

　　后来，民国时期设置了游塘乡。1956年，周边乡镇的一部分并入游塘乡，由于“游”和“牛”发音相像，于是改称为牛塘乡。牛塘的标志性建筑游塘古桥（牛塘桥）已于1984年拆除并重造了一座新桥，但游塘营古城却依旧保存完好，而牛塘镇之名也继续保留了下来。

　　从古代军事要地一路走来的牛塘镇，如今已经成为常州工业发达的一方大镇。在传统的机械制造、轻纺、化工等产业的基础上，近几年牛塘镇新材料、电子制造、精密仪器、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发展迅猛，于2018和2019年先后两度入选了“全国综合实力千强镇”。

　　南京“牛市”：

　　消失的地名里藏着老南京的记忆

　　江苏省会南京也是一座偏爱“牛地名”的城市。南京地名专家薛光曾进行过相关统计，南京的带“牛”字的地名至少有五十余个。

　　“牛地名”在南京主城区不多见，仅有牛市、牛皮街、大牛首巷、小牛首巷、牵牛巷、宰牛巷等六个左右，从前大多和牛的买卖行当有关。而在江宁、六合、浦口等地，由于山地比较多，而且山的形状很像牛，所以“牛地名”相对比较集中。

　　有趣的是，还有些地名由于与牛身上的某个部位形似而得名，比如牛头有“牛首山”“牛头山”和“牛头塘”，牛角有“牛角湾”和“牛角里”，牛鼻有“牛鼻桥”，放牛的地方有“牛牧岗”，连牛拉的屎都有一座“牛屎山”。

　　南京有的“牛地名”同样与传说故事有关。南京浦口区沿江街道有个“牛十八村”，相传曾有一个牛贩子住在这里，有一天他把17头牛赶到水塘里洗澡，可当牛全部上岸后，仔细一数居然成了18头牛，后来大家就把牛贩子叫做“牛十八”，他所在的村也就叫做牛十八村了。

　　位于城南的牛市也是南京人难以忘怀的“牛地名”。牛市在中华路西，南起新桥，北至上浮桥。古代这个街的东口曾经为卖牛买牛的集市，所以叫牛市。这里在明清时期是有名的商业街，明朝正直忠臣按察御史李熙的宅子、清朝的浙江会馆都曾位于此地。“伍少西毡货”“汪天然包头”“古子敬香皂”“耿氏香糕”“仰氏纸扇”……众多家喻户晓的老店铺也曾聚集于此。

　　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牛市商业地位渐渐下降，演变成了城南的居民区。2006年牛市正式拆迁，时至今日，在导航地图上已难以找到牛市的准确位置。

　　老地名是“写在大地上的历史”，

　　有些已被列入“非遗”

　　“老地名同样是文化遗产，是写在大地上的历史。”南京地名专家薛光谈到，类似“牛行街”“牛市”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牛地名”、老地名，既是城市变迁的刻痕印记，也是地域文化的探视窗口，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和凭证作用，不应任由其逐渐消失。很多市民对于类似的“牛地名”也有很深的情结，保护老地名、延续老地名的呼声越来越高。

　　薛光认为，想要保护好老地名，地名管理部门一方面要对城市现存老地名和已消失的老地名进行调查摸底、深入考证，做到心中有数，才能在掌握第一手准确可靠资料的基础上，进而提出切实可行的保护性建议及措施。另一方面，在老地名的撤销、兼并或更名时需慎之又慎，可以通过编写《老地名录》《新旧地名对照表》一类的工具书，或者建立地名博物馆，让老地名以历史资料的形式留存于世。

　　“此外，我认为各地还需要结合地域特色，完善当地的地名保护条例，让老地名的存续进一步变得有法可依。”薛光说，“目前，有些地方的老地名逐渐被列入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范围，在城市规划和建设中也越来越多地虑保留一些有古老特色的历史街区及名称，这些做法是非常值得借鉴的。”

　　某些老地名的消亡，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是时代进步的体现。“但如果存在历史价值的话，已消失的部分老地名可以考虑重新启用或派生移植到新建的某些人文地理实体上，例如车站、大厦、桥梁等地点。”薛光谈到，比如“集庆门大街”“汉中门大街”，就是恢复了明朝城门的名称，“‘牛市’这样的老地名，也可以考虑以类似的方式‘重获新生’。”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陆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