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人口老龄化和数字包容的时代语境下，助力老年群体数字化生存已成为社会亟需解决的重要问题。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方提和本科生张潇文在《传媒观察》2023年第8期刊文，在计划行为理论的基础上，聚焦城市老年人在数字化生存中的智能产品使用行为，使用技术接受模型、社会支持理论建立研究假设，在行为态度、主观规范、知觉行为控制三个变量下设定具体指标，采用线下调查问卷以及深度访谈收集数据，通过结构方程模型对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以期为提高老年人群体对智能产品的获得感和使用感、进而激励老年人群体的数字化融入提供理论与实践启示。
在社会信息化和老龄化伴行的背景下，中国人口结构的“老”和媒介技术的“新”产生强烈碰撞。老年人群体与其他年龄人群在信息技术拥有度、应用度上存在巨大差异，容易陷入难以顺利融入信息社会的沼泽之中，无法享受数字社会红利，“银色数字鸿沟”及老年人数字包容困境成为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本研究聚焦城市老年人的智能产品使用行为，从使用者入手，对其行为意向影响因素进行分析，探究何种因素促进或阻碍了老年人的数字产品使用行为，进而为增强老年人对智能产品的获得感、使其更好融入数字社会提供有效路径。
考虑到智能产品使用及数字化的生活方式在城市较为普及，相应地为城市老年人带来了更多数字融入障碍，而农村地区发展老年数字技术服务相对落后，因此本文以60―99岁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为研究对象，采用问卷调查与深度访谈对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意向的影响因素进行调查，并建立多维可测变量来评估各指标。
本研究选取湖南省长沙市芙蓉区东湖社区、岳麓区老年大学作为调研地点，其中东湖社区是长沙市芙蓉区规模最大、老年住户数量最多的社区，社区老年服务较为全面，具有代表性意义。而岳麓区老年大学的学员多为退休教职工，其对智能产品接受能力在城市老年人中居于前列，具有典型性意义。调研时间为2022年8月21日至2022年11月7日。
在正式发放问卷前，先通过初步调查简要了解老年人使用智能产品的基本情况，并据此对问卷进行初步调整和修改，最终确定调查问卷内容。在数据收集上，本研究采取随机抽样的方法，向358位老年人发放线下纸质问卷，并以面对面的半结构性访谈的方式对研究进行拓展，从部分具有代表性的老年人个体案例中提取普适性规律，最终筛选出310份有效问卷。
为了提高结论的代表性，研究团队于2022年10月期间进一步采用深度访谈的方法进行田野调查。首先对居住于长沙市芙蓉区东湖社区及岳麓区老年大学、新民小区等地的部分老年人群的智能产品使用情况进行长期定点观察，并从中选取了9位个人因素差别较大且具有典型性的老年人（其中男性受访者4人，女性受访者5人）作为访谈对象进行深度访谈，请受访者回顾在智能产品使用过程中的感受体会和具体经历，并细致描述印象深刻的事件；再结合受访者的具体描述根据访谈提纲进一步提问，总结其在智能产品使用中的具体困境并归纳成因，为老年群体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意向的研究提供实证研究案例。
研究结果显示，在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意向的影响因素中，感知有用性、知觉行为控制、物质支持、情感支持、网络支持、信息支持，均与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意向呈正相关。
行为态度是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产生的内在动因
行为态度主要由感知有用性决定，根据路径系数显示，感知有用性与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意向呈正相关。这说明老年人对使用智能产品所得效果、所需精力以及使用体验等方面的预先感知与权衡是影响其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意向的主要因素之一。
城市老年人使用智能产品的原始动机主要有情感交流需求与学习新技能需求。即使身处市区，他们之中也不乏常年独居的空巢老人以及由于子女在外打拼而长期与配偶同居的老人，对于他们而言，情感交流诉求是使其产生感知有用的直接因素，使用智能手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尽己所能使子女便于联系自己（如使用微信视频通话、语音通话等方式）。如受访者S1（66岁）表示，“他们现在都用微信打电话打视频，那我要是想联系他们就只能学着用微信。”
此外，也有部分老年人因工作需要以及周围生活环境的影响，对智能产品所带来的便利服务、安防保障等积极影响有着充分认识，渴望学习相关知识，更好地融入数字社会。如受访者S7（62岁）表示，“我以前是做房产中介的，所以经常需要通过微信朋友圈发布房屋信息，我就去社区服务中心那里让工作人员教我，学着注册了个微信，学会了发朋友圈、建群、网络购物等。”
但与此同时，老年人尤其是70岁以上的老年人平均文化水平较低，接受新鲜事物较少，极易因长期受到传统媒介形式的影响而故步自封。他们认为新技术是年轻人的专属，自己难以学会使用智能产品，且担心因操作失误带来无法解决的严重后果；这导致智能产品使用行为的有用程度在其认知中大打折扣，从而对接受新技术产生抵触心理、畏难心理甚至抗拒态度。如受访者S6（75岁）说，“听人说好像换了手机还要换小的手机卡，还要买流量，又麻烦又费钱。”
社会支持是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产生的外在推力
在社会支持中，网络支持对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起到最为显著的正向效应，情感支持、信息支持与物质支持均对使用意向产生正向激励作用，但作用程度相对较弱。
首先，网络支持指城市老年人在智能产品使用的过程中与支持提供者（如子代、邻居、朋友等）的联系。路径系数分析表明，网络支持是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意向的主要影响因素。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支持圈”的积极网络支持，尤其是正面有效的代际反哺可以在极大程度上提升其智能产品使用意向，以代际互动有效带动老年人数字融入。如受访者S1（66岁）表示，他的子女或孙辈常教他智能手机的使用方法。
其次，情感支持对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也具有较为显著的积极效果。情感支持指在老年人使用智能产品过程中通过倾诉、交流等形式获得的关注与鼓励、情绪安抚与情感回应等。老年人在接触智能产品时，往往会伴随恐惧和焦虑的心理特征。在问卷调查的310份样本中，曾产生焦虑情绪的老年人有292人，遇到困难时自认为得到了家人、朋友的理解与关怀的有290人。研究表明，家人、朋友的情感支持是缓解老年人焦虑情绪、获取正向激励的重要推动力。
最后，信息支持与物质支持均对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具有正向影响，但相对较弱。信息支持主要指权威指导、专业培训等，如老年人数字化课程、网络培训等。物质支持体现为住所完善的宽带接入服务、子代为其购买智能产品（如智能手机、平板电脑、老年智能手表）等。
知觉行为控制对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影响较弱
知觉行为控制，即在使用智能产品时感受到的难易程度对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的影响较弱。一方面，由于老年人网络接入水平较低，尚未对智能产品的使用及掌控难易程度形成清晰认知；另一方面，相比于智能产品的使用效果，使用难易程度的感知对其行为意向的影响较弱，更大程度上以自身实用需求与预期功效为导向。
建议与对策
从上述研究可见，多项因素能对老年人群的智能产品使用意向产生积极助推作用。但老年人群深陷数字困境、面临着数字鸿沟的现状依然存在，相当一部分老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无形的手”推向与信息时代脱节的边缘地位。为帮助老年人群体摆脱数字困境，更好实现数字化生存，特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一是以政府支持为主导，多元主体协同，共建包容空间。针对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行为的社会支持主要包括物质、情感、网络、信息四方面。要使得社会支持发挥实际效用，既需要政府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也需要社会机构、社会组织、社区等多元主体协同参与。因而，政府部门要统一部署、制定宏观政策与框架，其他参与机构各司其职、分工协作，为城市老年人群的智能产品使用行为提供物质与信息支持。
其一，政府应针对老年群体数字化生活的现存问题，制定发展规划、提供制度保障，完善智慧养老的政策扶持，为智慧养老体系构建发挥有效保障作用。其二，加快信息产业的发展，加强智慧养老基础设施的建设，为老年人提供优质的信息资源。特别是针对经济能力有限的老年人出台优惠政策，确保更多老年人实现无负担的互联网接入。其三，政府要针对老年人群的特点完善社会服务，综合教育机构、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社会福利机构的多元力量为老年群体的技术接受行为提供物质支持与信息支持。如对老年活动中心、老年大学、公共图书馆、社区志愿者等资源加以整合与协调，从老年群体的智能产品使用学习诉求出发，采用适合老年人的教学方法，如上门教学、面对面教学等，让老年人有更多机会接触互联网，提高数字信息接入与使用效能。
二是以家庭场域为关键，寻求亲属支持，发挥代际反哺作用。相较于从外部环境中获取物质和信息社会支持，老年群体更倾向于向内寻求亲属的情感支持与网络支持。家庭成员作为血缘关系的延续，有义务和责任帮助老年人适应和使用智能产品，尤其是因使用焦虑而产生畏难情绪的老年人，家人的情感支持无疑是帮助其克服消极情绪、重新建立信心的强大助推力量。有研究表明，文化反哺是解决代际鸿沟和数字鸿沟的有效方式。
三是以老年群体为核心，追溯个人诉求，迸发内生动机。行为态度是城市老年人产生智能产品使用正向意向的直接动机，而城市老年群体对于使用智能产品的感知有用性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个人情感需求与新技能学习需求的影响，因此在技术层面做好产品赋能，使智能产品便捷适老尤为重要。既要从老年人的使用心理出发，避免特殊化设计与复杂操作使其产生畏难情绪；又要符合老年人的使用习惯，方便其日常生活、社交与情感沟通等。
四是依法治网，保护老年人群体的合法权益。一方面，相关部门要进一步完善老年人网络监管法律与监护机制；另一方面，要充分发挥“支持圈”的作用，帮助老年人建立网络安全防范意识，有效地规避网络安全漏洞。唯有实现社会、家庭及老年人自身相互配合、相互协同，共创安全的数字信息环境，才能有效帮助老年群体摆脱数字困境，推动老年群体更好实现数字化生存。
（载《传媒观察》2023年第8期，原文约10000字，标题为《“银色数字鸿沟”：城市老年人智能产品使用意向的影响因素研究》。此为节选，注释从略，学术引用请参考原文。“传媒观察杂志”公号全文链：https://mp.weixin.qq.com/s/1C-qkoGy-jTfEAva55YLlQ。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县级融媒体创新基层社会治理的现实基础与拓展路径研究”（20BXW039）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方提，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张潇文，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本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