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主播董宇辉直播间吟诵起北宋大儒张载的“横渠四句”时，却不想遭网红企业家聂圣哲的公开“炮轰”，后者言辞激烈，直指董宇辉言论“假大空”“欺世盗名”，认为董宇辉是孔子口中的“今之学者”，借传统文化包装商业行为。

导火索“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诞生于北宋边患深重的年代。作者张载开创了“关学”学派，而“横渠四句”就是他学说的精髓所在。千百年来，“横渠四句”因其大气澎湃、言简意宏，而震烁寰宇、传诵不绝，成为历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理想追求。人们在四句话中，看到张载气象峥嵘的一生，看到“通天下之志”的理想、担当，看到了华夏文明的精神坐标。纵观历史，多少名流都曾借助这四句话，表明立志情怀、展现博大胸怀。

不过，围绕“横渠四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这四句是大词堆砌的虚妄目标、纯粹的“理想泡沫”，看似恢弘大气，实则与现实严重脱节，还裹挟着法家内核的“权力幻想”；有人则坚持这四句话，代表着一代知识分子的自我期许，是不应该被歪曲、解构的。这也是今天，人们围绕“横渠四句”争论不休的原因。同样在直播间里说这四句话，有人认为是在借文化之名博流量、捞钱财，亵渎了传统文化，是典型的商业表演；有人则认为文化与商业并不天然相悖，在直播中传播文化，不能过度苛求、甚至有诛心之嫌。

想起多年前，我的中学老师就曾警告班里同学，不要在贴吧等处夸赞他。同学们大惑不解，其人居然如此淡泊名利？其实不然，至少是不全然，他稍后解释，有赞誉必有诋毁，不希望自己陷于口水和争议之中。今天的董宇辉何尝不是如此？网络赞誉多、“丈母娘粉丝”多，舆论评价就会趋于苛刻，“粉转黑”的可能性就会更大。更何况，既要传播文化、又有带货目标，在很多人眼中，这两大目标不“兼容”，两大目标间“走钢丝”，很容易就会站上风口浪尖。

直播间里吟咏“横渠四句”，如果说非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就是这句话的非凡意象和宏阔意境，在网络直播中、在直播带货时，吟咏出来，会显得气氛“脱节”，难免让人感觉“压不住”，但这是直播观感的问题，不至于也不应该上升到人品、道德、初衷层面。不能因为吟咏这句话就一定要达到张载的境界，不能因为“横渠四句”挂在嘴边，就断定别人是人性虚伪、热衷粉饰的。吟咏，不一定是吟咏者非要达到这种境界才可以，更可以是基于吟咏者的美好向往，而后者是不必有门槛的。那种认为直播间“卖弄文化”就是让文化沾染铜臭、玷污了文化，显然太过狭隘。

今天看，“横渠四句”依然有着多样化的解读，他可以代表崇高和进取，也可以被批为“不可救药的崇古思想”，既可以代表知识分子的自我信条、进取精神，又可以被解读为是对追逐名利行为的合理化说辞。从什么方向去解读，是崇高还是伪善，往往不取决于吟咏者怎么说，而在于他做了什么。从这个角度讲，董宇辉所执着于的助农带货，又何尝不是一种具象化的“为生民立命”呢？有时，文化的生命力，不在青灯黄卷里的宏大意象里，而在现实社会中的朴素实践中。

（韩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