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盛夏到深秋，南京的六朝博物馆年度特展“永恒的绚美——希腊时代彩陶及普利亚艺术文化特展”进入尾声，之前我们介绍过比黄金还珍贵的紫色，推介过被中国和意大利两国策展人称为“断腕维纳斯”的陶俑，讲过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爱情，以及如何通过法器识别神祇，现在我们可以再深入一点，讲讲真实的古希腊历史，毕竟读史才是观展的最高境界。

人们印象中的古希腊，来自其辉煌的城邦时代。这段历史只有400年（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但通过对外殖民，希腊城邦遍布地中海沿岸，东达土耳其，西达西班牙，南至非洲的利比亚和突尼斯，向北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抵达黑海，直抵克里米亚，其中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的殖民地非常多，那一带又被称为“大希腊”。这正是此次古希腊展的文物来自意大利普利亚区的原因，当年那里就是古希腊文明的重点区域。

展览的第一件文物，就是一件海豚骑手塔拉斯陶俑，传说他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是塔拉斯城也就是今天塔兰托的传奇始祖。

事实上，古希腊文化本身也是多种文明交流、叠加的结果。大约与中国夏朝建立同时期，受古埃及文明影响的爱琴文明在克里特岛上诞生，其集大成者是米诺斯王国，在希腊神话传说中，米诺斯迷宫里面藏着半人半牛的怪兽米诺陶诺斯。雅典王子忒修斯进入迷宫杀死怪牛，仿佛是一个隐喻，象征着繁盛于希腊本土的迈锡尼文明摧毁了米诺斯文明，时间大约在中国商朝的早中期。

与瘦小纤细的克里特人不同，迈锡尼文明的统治者阿卡亚人有北方人的魁梧健壮，他们尚武好战，所以他们崇拜的奥林匹斯山众神也同样健美、勇武，充满着父权、男权式的征服感。

迈锡尼文明时期，地中海地区战争频繁，特洛伊战争就发生在迈锡尼文明晚期。特洛伊战争后不久，相当于中国的商朝晚期，迈锡尼文明被北方更为野蛮的多利亚人摧毁，在希腊神话传说中，多利亚人是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后代，他们的统治被称为长达300年的“黑暗时代”，希腊地区几乎回到了原始社会。多利亚人的入侵引发了地中海沿岸的民族大迁徙，移民浪潮裹挟着早期古希腊文明遍布地中海沿岸和各岛，为后来的希腊城邦文明崛起奠定了基础，“大希腊”地区就是在“黑暗时代”形成的。

荷马、赫西俄德等游吟诗人生活在“黑暗时代”末期，他们在混乱和苦难的岁月中追忆逝去的辉煌，渲染神话和英雄传说，在那段连文字都已经失传的时代，一代代人在神话传说中接受文化教养，也延续了文明的火种，因此“黑暗时代”又被称为“英雄时代”，直到三四百年后的公元前五世纪，“历史学之父”希罗多德说：“我们生活在荷马和赫西俄德的气息中。”

事实上，在希罗多德生活的时代，希腊城邦在地中海多如牛毛，前文提到的塔兰托，就是斯巴达人建立的殖民地。古希腊殖民地与近代史上的帝国主义殖民地不同，它们在政治上并不依附于母邦，而是各自独立，经济上有很紧密的联系，这些殖民地的粮食、铁器、陶瓷、香料等源源不断地流向希腊半岛，而最紧密的联系则是文化上的，它们与母邦供奉同样的神祇，使用同样的语言，能跨越时空凝聚一个群体的，归根到底是文化的力量。

以殖民视角来看待特洛伊战争，就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在《荷马史诗》中，因为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诱拐海伦，导致希腊联军攻打特洛伊城10年，最终用木马计攻破特洛伊。然而，历史学家们普遍认为，在迈锡尼文明晚期，多利亚人的入侵带来的地区动荡导致内忧外患，为了转嫁危机，也为了寻找新的生存发展空间，迈锡尼文明不得不发起一场又一场战争，其中为了保证黑海方向的殖民和贸易畅通，就得保证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畅通，而特洛伊正是达达尼尔海峡边的要塞。在古希腊，女性的地位比较低下，为了海伦发动战争很可能是文学加工，更大的可能是希腊人为了做生意“搞钱”，发动了特洛伊战争，只是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战争居然打了十年，虽然获胜但元气大伤，战争结束后不久迈锡尼文明就覆灭了。

在古罗马传说中，在这场战争中受伤的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在战后带着特洛伊残部漂洋过海到了意大利，成为古罗马人的祖先，而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王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