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大汉苏武，今有畹华梅兰芳”，这是著名文人丰子恺对京剧大师梅兰芳的评价。关于梅兰芳，人们多知他在改革京剧艺术、提升旦角地位上的巨大成就，如他改良服化道、丰富表演方法，让京剧成为中国走向世界的一张“名片”，然而，对于爱国主义者梅兰芳，大众知之甚少。

12月20日晚，江苏省高校戏曲名作巡演京剧《梅兰芳·蓄须记》走进南京工业大学浦江校区。

尘封的历史一页徐徐打开。忍痛拒绝日本人送来的返沪船票，面对伪满洲国成立十周年的献演邀请，梅兰芳铿然击鼓，奏响雄壮的《抗金兵》，把日本人吓得赶紧告辞。空旷杳然的舞台上，他的一段独白倾诉着内心的痛苦纠结——

“心中呼啸风凛凛，掌上剃刀缓缓行。

我多想拍彩拍红贴花钿，莺啼雁啼伴胡琴；

我多想迎风拂云出素腕，水袖翩飞著舞裙。

她她她，镜里流波将我唤；

我我我，掩口不敢应一声……”

由于面对日本人的威逼利诱，整台戏里，梅兰芳的心境显得沉郁低回，这给省京剧院青年演员李衍茂的表演带来了挑战。“能在舞台上致敬梅大师是我的荣幸，可遇而不可求。”李衍茂告诉学生们，戏里梅大师始终在压抑悲愤的状态下进行抉择和思考，他的表演也必须在这种细腻的状态下展开。从梅兰芳的艺术修养到人格气质，他需要不断贴近。好在，随着演出次数的增多，他对大师的理解把握、舞台呈现越来越到位。

越到演出后半段，李衍茂的表演渐趋大开大合、收放自如。爱国志士的梅兰芳，一代名伶的梅兰芳，国际文化交流使者的梅兰芳，进行着“韧”的战斗与“智”的较量的梅兰芳，无不令台下学子如痴如醉、追慕大师遗风。

戏里有一段精彩的闪回，是1919年梅兰芳在日本演出的代表剧目《天女散花》。“开口跪！”学生们感叹。“祥云冉冉波罗天，离却了众香国遍历大千，诸世界好一似轻烟过眼，一霎时来到了毕钵岩前……”这一场戏描写天女离开了众香国到毗耶沿途所看到的景物。唱腔由慢而快，身段和绸带舞亦由慢而快，绸带除了帮助塑造天女仙气袅娜的体态，也诠释着“遍历大千”“轻烟过眼”。这一段表演身段雍容、唱腔优雅裕如，京剧大道至简、质朴中见华贵的特色展露无遗。

“这段的表演，难点还是蛮多的，需要一些京剧青衣的身段揉在其中，做到大气、唯美。”为此，老生行当应工的李衍茂没少找团里的青衣演员请教。

“梅老板的声音圆润饱满，服道化特别用心，让第一次现场欣赏京剧的我成功‘入坑’。”南京工业大学国际酒店与饮食文化学院学生沈婉婧说。

邀请梅兰芳为日本歌功颂德，日本人认为“这也是战争”。为此，他们处心积虑安排了一场日本歌舞伎艺术家中岛笑太郎之子中岛丰也的演出，哄骗梅兰芳到场捧场，并命记者务必拍下“座中梅郎击节酣，（中日）共荣共存交相欢”的画面，以两国文艺交流掩盖侵略事实，称“此一举胜似千军破雄关”。好在，梅兰芳所忆当年中岛笑太郎教他在颊中塞入棉花团以使造型圆润丰腴的动人往事，打动了中岛丰也，使他心有不忍，把阴谋和盘托出。

历史关头，梅郎如何亮相？

“一个‘梅’字贯穿全剧：梅之姓，梅之行，梅之格。人物鲜活，生动形象地展现出一代京剧宗师的人格魅力与凛凛风骨。”南工大国际酒店与饮食文化学院学生李文洁说。

面对现实抉择，梅兰芳回诸“场上”，钱宰《豫让桥》让他忽受启发：“须发脱落癞以髡，口吻吞炭声哑呕。变形行丐妻不识，仗剑伏之幽。一朝襄子驾车出，驷马骇跃惊銮镳。”既然伍子胥白头就过了昭关，自己何不改易姿容，以大丈夫本来之面貌、大丈夫本来之英名气节，好好地在日本人面前“亮个相”？

心随戏牵，台下学子也为最终的结局捏一把汗。到天蟾大戏院观演的日子到了，只见梅兰芳头戴礼帽、身穿礼服，面对早就守候在家门口的记者，解开了围巾，露出新长出的胡须——不再是从前“目若朗星面冠玉，腰似潘郎指如酥，娇花照水输颜色，清歌一啭春云舒”的梅郎，而是“不愧人间伟丈夫”的梅先生！

掌声响起，献给历史长河那头的梅兰芳。“‘耐苦寒须守定一缕梅香’，蓄须明志，一代京剧宗师的铮铮傲骨和家国情怀，让我们肃然起敬、追慕不已。”机电学院学生嵇紫茹说。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冯圆芳

摄影：施家辉、张璇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