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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乡村

我曾经先后在徐州、北京、厦门、福州等地学习工作生活。大中城市文化教育医疗资源优质且集中,但人口众多和各种噪音引起的喧嚣令人烦恼。想在城市中寻找一个宁静角落,有时成了一种奢望。

  与此同时,随着中国城市化工业化信息化不断推进和旅游业的不断拓展,许多原本宁静的乡村,也变得不太宁静。

  城乡的这种变化,引发许多国人特别是城乡建设专家的关注和思考,也不由得我经常想起甚至怀念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童年时生活过的宁静而可爱的故乡,苏北乡村——沈灶。

  那时的沈灶乡村的宁静,一年之中,无论春夏还是秋冬;一日之内,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可以“耳听之”、“目遇之”、“心悟之”。

抓虾 钓鱼

  清晨,夕露未干,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各家各户的雄鸡便抖动金色羽毛一声声啼叫,各处的大狗小狗也不甘示弱,跟着“汪汪”大叫。鸡犬之声相闻,唤醒沉睡的乡村,好似一场大戏的开场锣鼓,宣布农家一天活动正式拉开序幕。

  大婶大娘们在灶膛里点燃做早饭的柴火,烟囱里升起缕缕炊烟;青壮男人,或肩扛锄头,或手拿铁锹,或牵着“哞哞”叫的老牛,纷纷下地干活,这些农耕社会传统的节目便陆续展开。

  这个时候,我和两个弟弟会利用大人们到田里做早工之机,赶到附近的野鱼塘抓捕白虾。围绕着池塘边缘整整一圈,岸上和水里都生长着密密麻麻的有一人多高的芦苇,绿色的芦苇叶,在淡白色的晨雾笼罩之下,显得神秘莫测。

  经晓风轻轻吹拂,层层薄雾慢慢散去,这时会清晰发现,在芦苇根部的浅水处,成群结对的白虾呈一字长蛇阵,沿着池塘岸线,弯弯曲曲地由北往南延伸开去。它们静静地,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时而把两只眼睛露出水面警惕察看,时而又骄傲地畅展着长长的细须前后浮动,似在集合开晨会,又似乎在睡回笼觉。

  担心发出响声把虾群吓跑,我们便轻手轻脚地从日常洗衣、洗碗的木跳板旁下水,不敢打起任何水花。当年没有什么抓虾神器,只能土法上马,我双手斜拿着从家里带来的竹篮子,准备用篮子抓虾。

  经过两次试验,发现效果不理想。篮子大,太笨重,刚一进水,便发出很大声音,虾闻声早“哧溜”一声,跑得不见踪影。一招不行,换用一招。我无奈将竹篮子交给随行的三弟拿着,我和二弟便俯身弓腰,每人将两只手分开,形成叉形,入水轻而迅疾,然后双手合围,猛地将虾按在泥土里,这样一次就能捕捉到三五只。

  抓到虾后马上放到竹篮里,顺手折下池边的芦苇叶子遮在上面,以防止虾蹦跑掉。一个早晨的劳作,可谓战果颇丰,大概有二三斤虾。看着篮中那些被芦叶挡着却仍在活蹦乱跳的白虾,哥仨得意地相视而笑。

  虾要静静地去抓,鱼也必须静静地耐着性子去钓。吃过早饭,大约九点多的样子,我们几个儿时的伙伴便相约到野鱼塘的南岸的芦苇丛中下钩钓鱼。

  苏北每年的7月上中旬,经常下小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当地人管这种雨叫“梅雨”。阴阴的天空下飘飘洒洒地落下的细密雨珠,“滴答”、“滴答”地打在周围的芦苇叶子上,鱼漂在水面随风上下晃动,一些小鱼不时咬一咬岸边脚下的青草,这一切让整个钓鱼过程变得十分轻松和享受,自然而宁静的氛围一下子将我从清晨抓虾的紧张而刺激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突然,浮漂下沉,我赶紧一甩杆,钓线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一条很大的通体鱼鳞泛着金黄色的鲫鱼被钓上来,并随即滚落到池边的乱草丛里。我一个箭步扑上去,双手将它牢牢按在地上。

掏鸟窝 捕蝉

  在漫长而闷热的夏季,除了抓虾、钓鱼等水中项目外,我们偶尔也选择掏鸟窝、捕蝉等空中项目。

  在离我老家房子往南约一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生产队晒谷场。晒谷场西南方向,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由爱丰大队通往镇南大队的土路,宽约5米,长约6公里。

  土路东西两侧长着许多高大的槐树。这些槐树,树龄长,根系发达,许多须根突出在地面,树皮呈灰褐色,布满纵向裂纹,树干虬曲苍老而不失生机,树叶非常茂盛,几乎每一棵树的较高处的树叉上都有喜鹊筑的窝。

  盛夏时节的午饭后,晒谷场和道路附近阒无一人。

  我们哥仨便悄悄地来到大槐树下。相对于抓虾、钓鱼,掏鸟窝则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一旦从树上摔下来,可能会造成意外伤亡。我们不敢有丝毫大意,经过仔细观察,选择了两棵相对结实安全而且容易攀爬的槐树。

  我爬左边的,老二爬右边的。“嗖嗖嗖”,我光着脚丫,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爬到了鸟窝下面。我一边惊叹鸟巢修建的精美牢固程度,一边将手迅速伸向鸟窝里。用手指一点,哇,有七八个喜鹊蛋,我大喜过望。“无巧不成书”。

  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鸟爸鸟妈回巢。见自己心爱的蛋宝宝要被人劫走,它们不断发出“呀呀”的刺耳而愤怒的叫声。除了尖叫、扑闪翅膀之外,它们还玩命地用尖尖的嘴狠狠啄我的手,疼得我不得不将已到手的鸟蛋放回原处。

  “偷鸡不成蚀把米”。鸟蛋没有掏到,手却受了伤,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好汉不吃眼前亏”。经验告诉我,面对鸟爸鸟妈如此强势反击,掏鸟蛋人如果还不及时撒手,那就有可能真出什么意外。

  有人欢乐有人愁。我这边一无所获,而老二那棵树却战果辉煌。由于鸟爸鸟妈没有回巢,他顺利得手,共收获5枚鸟蛋。他得意洋洋地说:“抓虾钓鱼,我不行,而论掏鸟蛋,你得甘拜下风。”气得我无言以对。

  午饭后如果不掏鸟窝,捕蝉便成为吸引人的选择。蝉是学名,俗名知了,沈灶当地人叫做“甲牛”。“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这是以后大学时代我读到的唐人虞世南咏蝉的诗句。

  童年时,我并不懂得蝉的所谓的伟大精神特别是其清高自信的品德,只觉得抓知了很好玩,很有意思。当时捕蝉通常的做法是,从家中找出一根长长的竹竿,再找一个塑料袋,而后用钢丝将塑料袋口圈成一个罩子,卡在竹竿一头,以此来套知了。

  还有一种更为简便的方法,就是用水将面粉调成糊状团子,粘在竹竿一头,用以粘知了。捕蝉工具准备就绪后,我们就到房前屋后或者村头巷尾,寻着“唧唧喳喳”的知了热闹叫声而去。

  大夏天的午后,树枝上的知了很多,成群结队在搞大合唱,但想要套住或粘住它并非易事,因为知了对周围环境异常敏感,稍微有一点响动,就“嘟”的一声,立马飞走,许多时候竹竿尚未靠近,它就飞跑了。在许多棵树之间来回折腾一两个小时,我们能捕捉四五个知了,就算很幸运了。

游泳 烧菜

  暑假期间,下午两点以后,我们除了帮助家里收玉米、剥玉米,就会经常进行另外一个水中项目——游泳。

  可以去附近的野鱼塘游,也可以到沈灶西边的大河里游。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条河流的正式名字叫生产马路河。

  那时大河里的水质很好,清得可当镜子,湛蓝的颜色,看得人心醉。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旦露出水面,满脸的水珠经阳光一照射,就会散发出特殊的泥土和水草的混合香味。记得在这一条大河上,建有一座大木桥,我们这些沈灶桥东人若要去往桥西,必经此桥。该桥下面的水域,是孩子们游泳嬉戏常去的所在。

  我曾在桥下的水泥墩子的最底部,扎猛子时无意之中抓住了一条很大的满身花纹而且非常漂亮的鳜鱼,因它的背鳍上的刺很尖,扎得我的右手鲜血直流,最后被迫将其放生;

  我又曾在桥下,好几次恶作剧似地抓住由北往南的货船的舵,随船顺水漂流一两里距离,最后被艄公发现,直至加以驱赶;

  我还曾站在桥上,向众人炫耀自己跳水的胆量和技术,纵身一跃,从离水面有五六米多高的木桥边跳进湍急的河水里,溅起一米多高的水花,当脑袋露出水面时,还不忘向桥上围观的人挥挥手。凡此种种,有关木桥与河水的故事,还有很多,都是游泳游出来的。

  下河游完泳,时间已近傍晚,我会按照母亲的要求,赶去自家的菜地浇水。这块不到半亩的略呈半坡形的自留地,位于生产队晒谷场的东南方约一公里处。

  自留地取水很方便,其东侧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其西侧有一道河沟。我用自带的小水桶(沈灶人叫“水量子”),从池子里或河沟里打上水,然后拧着满桶的水,身体摇摇晃晃地向自家田埂走来,一垄一垄地给母亲刚栽下的油菜苗儿浇水。我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将菜地全部浇了一遍水。那一行行原来有点发蔫的油菜,经水滋润后明显地精神了许多,在夕阳映照下,显得生机盎然。

  干完农活后,我便静静地坐在田埂上,稍事休息。放眼看去,四周以前从未留意过的美景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蓝天、白云、彩霞、绿油油的青菜,池边河岸一片片高低错落有致、经风一吹左右摇摆的头顶芦花的苍苍芦苇,池塘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野鸭,村道边槐树、楝树上不停叫唤的知了、喜鹊、麻雀,加上远处农家茅屋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构成了一幅无比温馨而美丽的田园风光画。

  四下无人,我便独自一人享受这静谧安详的氛围和大自然的纯净的震人心魄的美景。当时就想,宇宙万物如果就此定格凝固在当下时空不动,那该多好啊!我也不要长大,不要远行,一辈子就守着这块菜地、这片方塘,种种菜,浇浇水,坐看云卷云舒,闲听鸟叫鸭鸣,岂不是人间一桩美事?

看电影 夜学

  给菜地浇完水返回家中时,正赶上开晚饭。由于今天上午抓了虾、钓了鱼,所以今晚的伙食大为改善,不再只是清一色的咸菜、萝卜干和玉米粥。

  席间,母亲对我透露了一个好消息:“今晚公社要在附近的沈灶小学操场放露天电影,下午,我已经提前让你两个弟弟搬了几张板凳去占位子,你浇了菜,有点累,慢慢吃,不着急。我们吃完先去,你随后来。座位很好,就在放映机正前方不远的地方。”

  等我赶到小学操场时,电影已经开映,银幕上放的片子叫《铁道游击队》。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现在看第二遍,仍然津津有味。这次要感谢两个弟弟,如果不是他们下午3点就提前占座,我今天可能又要像上次在这个操场看《列宁在1918》一样,看反幕了。

  由于座位好,在操场中央,正对银幕,所以观看效果佳,我的心情甭提有多高兴了。偶尔侧脸瞧一瞧周围的人群,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电影,除了身后放映机胶片“吱吱”的转动声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发电机的声音外,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妨碍别人。

  许多年以后,想起这幅场景,我还觉得特别温馨和感动。作为古盐民的后代,沈灶人质朴厚道的民风和天生自带的修养,造就了良好的观影秩序和观影纪律,特别是在耐心等待“跑片”时,这种肃然无声的观影氛围仍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和干扰,实属难能可贵。

  所谓“跑片”,现在的年轻人肯定没见过,不明白。事情是这样的,如果公社一次安排两个生产大队(后来又改叫“村”)同一晚上放映同一部电影,那么就要安排“跑片人”,把A村放映过的一卷胶片拷贝快速送到B村放映,如果出现A村不按时放映、跑片人在路上耽搁等不可预见的因素,那么B村的放映员和观众只能等待后续胶片拷贝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短则十来分钟,长则达一个多小时。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许多是拖家带口的,人数很多,他们一年也看不上几场电影,因而把这事看得比过年过节还隆重还开心。一旦出现等跑片的问题,要说他们不着急,那是假话。

  但庄户人家很珍惜这种难得的放松机会,便自觉地把那股子焦急劲儿深藏心里,没有任何人窃窃私语,更没有半句埋怨的话。有一些孩子等久了坐不住,在操场周围奔跑打闹,也会被家里的大人及时予以阻止。

  对于沈灶爱丰大队观看电影的现场秩序,公社放映员由衷敬佩,每逢组织放露天电影,他们都争先恐后报名抢着来。

  再好看的电影,也有结束的时候。回家的路上,我们弟兄仨走在前面,母亲殿后。道路两侧长着木槿花树以及玉米、大豆等庄稼,还有许多杂草。所有植物,无一例外,都披着浓浓的夜露,这样的自然环境是蟋蟀和萤火虫最喜欢的。

  无数的萤火虫提着闪烁不定的小灯笼,在树林间,在庄稼地里,在夜空中,自由自在地欢快穿行,有时还组成变幻不定的队形翩翩起舞,为这宁静而祥和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和神秘。

  我们哥仨一时没忍住好奇心,都各自抓了一只萤火虫在手里玩。而让我更感兴趣的,是蟋蟀(俗名蛐蛐儿)的叫声。在这夜深人静时,他们断断续续有节奏地吟唱着仲夏夜之梦的乐章,似乎在为萤火虫精彩的舞蹈伴奏。

  蟋蟀声起,我完全陶醉了,仿佛浑身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汗毛孔都感到舒坦,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感。爱听蟋蟀叫的生活习惯,就此养成,几十年来,一直未变。现在人过花甲,睡眠不好。一旦失眠,我就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把提前在公园里录制好的蟋蟀叫声放一段。在天籁之音的包围之中,我会酣然入睡。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苏北农村经济落后,农民依靠工分挣钱,收入很少,同时精神文化生活也普遍贫乏。以露天电影为例,公社一般两个月才在各生产大队安排一场,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半年也看不到一回。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晚上没有电影看是常态。怎么办?读书学习。

  大约在1971年,父母狠了狠心,借外债盖了三间青砖瓦房,一举告别了长期居住土坯墙茅草房的日子。

  新房的落成,不仅让人居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极大改善了家庭看书学习的条件。这座新瓦房,在爱丰大队第四生产队管辖范围,具体位置在野鱼塘西约100米处,坐北朝南,为“一堂两厢”型,中间堂屋,两边厢房,典型的徽派建筑。

  走进堂屋,会发现正前方北边的墙中央,贴着毛主席的标准像,并附有一副对联,左手上联是“听毛主席的话”,右手下联是“跟共产党走”。打倒“四人帮”后,毛主席像换成华主席像。这样的布置格局,在当时的苏北农村很普遍,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贴的。

  标准像下方,摆放了一张4米长、50公分宽的家神柜,上面放置着碗筷、茶杯、酒盅、玻璃罩子煤油灯等日常家庭用品。

  堂屋东面的木板墙北面居中位置,贴着白色大幅的印有曲谱、歌词的国歌挂图;在其正对面的堂屋西面木板墙上,则对称地贴着形制相同的国际歌挂图。这两幅挂图,是我建议母亲到商店买了贴上去的。

  堂屋正中央放着一张木质红漆八仙桌,4张长板凳各置一边,晚饭后的家庭学习活动,就在这样的空间进行。

  桌子中间点着一盏煤油灯,我们兄弟仨分坐东西南三面,母亲则坐北朝南,一边剥玉米,一边监督我们学习。暑假晚上的学习主要有三项内容:做老师布置的语文、数学等家庭作业,背诵毛主席诗词、古文和唐诗宋词,练习钢笔字或毛笔字。

  由于弟兄仨各自年级不同,作业内容也各不相同,遇到难题和不懂的地方,我们先互相讨论,实在解答不出来,就请当过小学代课老师的母亲释疑解惑。母亲的指导方式以启发为主,只要我们稍微有点正确的苗头就大加鼓励和肯定。

  她特别喜欢我们朗诵毛主席诗词和唐诗的声音,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跟在后面默诵。室内的读书声和室外的蝉声、蛐蛐儿鸣叫声内外相应,在夜空中一轮明月和点点星辰照耀下,合奏成一支扣人心弦的交响曲。

  自古以来,农家子弟的读书声,被人们赋予太多改变命运的希望。于是,“耕读传家”便成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

  为节约煤油,晚间的学习读书活动最迟8点结束。

  在这宁静的乡村,一天下来,我和许多乡下孩子一样,生活是丰富的、充实的、快乐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有光的眼睛看到一切都感到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自信和希望,没有任何所谓的因“内卷”而引起的压力和焦虑。

  即便居住在土坯墙茅草房里,喝着可照见人脸的玉米粥,也没有什么贫穷、自卑、抑郁之感。有大自然可以亲近,有田可种,有书可读,有电影可看,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其实,现在想来,富裕安逸的生活,过多的物质欲望以及为实现这些欲望而付出的心机和努力,最后并不能造就生命的幸福和欢乐。可以断定,中国历史上贤者如孔夫子大弟子的颜回,假如从2500年前穿越到沈灶这样宁静的村庄,即使“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饮食和居住条件简陋,也不会“改其乐”,照样是“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这就是宁静的沈灶乡村的魅力所在。

  乡村是宁静祥和的,自然环境是原生态的,民风是淳朴厚道的,但这并不等于乡村没有任何潜在的危险。

  住在茅草房里,可能被从土坯墙中钻出来的蛇咬伤、咬死;上树掏鸟窝,稍有不慎可能摔伤、摔残;下河游泳,可能遭遇漩涡而被水淹死。然而,乡村的父母亲们特别是那些饱经风霜、见多识广的年长者,他们深知:要按照自然法则培养和教育孩子,除了必要的关心、叮嘱外,没有必要提出过多戒律限制孩子们的自由。

  是啊,温室里的幼苗经不住风雨的考验,智慧、勇气和健全的体魄、人格,许多时候是在与大自然的融合和斗争中获得的。过度关心孩子,尽量让他们远离自然和社会的风险,这里不让去,那里也不让去,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会将更多的危险和折磨积累在他们身上。

  十八世纪法国杰出启蒙思想家卢梭在《爱弥儿》一书中说,“没有想到这种谨小慎微的做法是多么残酷,它将使幼小时期的娇弱继续延长,到成人时受不住种种劳苦。”“使孩子沉浸在温柔舒适的生活里,实际是在给他们准备苦难。”“孩子在室外受到自然给他们的锻炼,这在你看来是倍加危险的,可是相反,这是在分散危险,减少危险。”

  因此,卢梭提出:“把孩子送到乡村去。”(商务印书馆2022年8月版,上卷P25、26、48,李平沤译)。由此可见,沈灶人教育孩子的理念和方法,与卢梭的自然教育思想暗合。

  乡村的基调是安静安宁的,但这种宁静并不是死寂,不是老子所说的“寂兮廖兮”,不是一点声响都没有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绝对的静,而是有生机、有希望的静。如上所述,那些鸡鸣犬吠蝉噪鸟喧虫叫,便是明证。

  这些声音,不光没有破坏、干扰乡村的和谐与宁静,反而让村庄的宁静更富有自然的立体感,更加幽远深沉。南朝梁王籍的诗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唐王维的诗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客观的大自然的宁静幽美可以自然而然转化为人们主观的内心的宁静吗?答案是否定的。

  对那些整日为俗务缠身、名利所困的人来说,走马观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入宝山而空手归,是常态;而对那些洞明世事、为人淡泊并且注重修身养性的人来说,一定会认真用眼看、用耳听、用心过滤,这样就可能化“心外之静”为“心内之静”,化“心外之理”为“心内之理”。“静而后能安”。

  一旦进入心境通透、思想空灵的状态,人就会镇静不躁,内心安定,淡定从容,一切烦恼、焦虑、恐惧,一切名利得失、是非荣辱,都会看淡乃至忘却,最终将安静平和、气定神闲化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变得轻松而快乐。在沈灶这样宁静的乡村,由外到内的格物转化的速度会快一些,效果会好一些。

  不过,世上的人,领悟大道、守住清净、少私寡欲而不妄为的圣人毕竟少之又少,绝大多数是凡夫俗子。

  这些人要生存,就必须奋斗;要奋斗,就会产生压力。特别是在当下社会,各种竞争越来越激烈,工作节奏越来越快,普通人被外力推着走,很难让自己慢下来、静下来,结果身心俱疲,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从天地万物的宁静中体悟生命的价值和人生的意义。

  其实,这是很可惜的。他们不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轻装上阵比带伤拼搏好,只有适时做到“静如处子”,才能在关键时候做到“动如脱兔”。享受宁静、安静疗伤,调整好情绪和心态,才能化解压力,放下包袱,潇洒迎接挑战,活出精彩人生。

  宁静,不只属于对往日的回忆。今年7月,我又回了一趟故乡沈灶。

  四五十年过去了,按照童年时代的印象,我在村里四处走了走,并巧遇了当年小学同学冯丰、董亚义二人,和他们聊起了许多儿时的往事,十分开心。

  通过聊天和闲逛,发现村里的人少了,房子虽然有不少新的,但以老旧居多,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比较落后;野鱼塘风光不再,曾经游过泳的大河,河床淤积严重,有的河段已干涸见底,而那老木桥早已不见踪迹;原先空旷的沈灶小学操场,如今盖满各式民房;昔日唯一的一条老街,两边的茶馆、开水店、理发店、供销社门市、百货商店,早已关张,只剩下顾客不多、惨淡经营的百年老字号澡堂子—天池浴室;大河东西两侧,新开了几家饭店、农贸超市、烟酒商店,但生意一般。

  相比之下,令人欣喜的是,乡村原有的宁静和生机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

  在广袤的田野上,一片连着一片的玉米地、稻田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丰收在望;一群群白鹭或徜徉于田间地头,或展翅于半空,悠闲自得;农家的房前屋后,勤劳的庄户人家种着紫色的茄子、绿色的辣椒、黄色的南瓜、青红相间的西红柿,地瓜叶和花生叶遍地蔓延开去,生命力旺盛;沈灶小学的学生们走在马路上的队伍整齐划一,步伐一致,精神面貌良好。但愿这片宁静和生机,永远不受侵扰。

  宁静的乡村——沈灶,我爱你,感恩有你!

        北京/臧杰斌

责编:封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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