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址博物馆不仅是历史记忆的承载者,更是文化创新的探索者。10月23日晚,遗址博物馆创新发展对话在南京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内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就遗址的保护进行深入探讨。

01
良渚遗址
展现新作为,实现新突破
1959年,以良渚遗址为命名地的良渚文化被确认,成为中华5000年文明史的重要见证。“保护研究如何牢牢抓住主动权,展现新作为?展示利用如何紧紧抓住有效性,实现新突破?”良渚遗址管理区管委会副主任蒋卫东先生就“如何发挥遗址在探源地域文明中的作用”这一主题,分享了良渚文化在遗址保护与文化传播方面的宝贵经验。
蒋卫东介绍,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过程中,良渚遗址凭借其深厚的学术研究基础和独特的文明特征,顺利通过了各项评估,最终以“见证价值”和“典范价值”两条标准成功入选——前者是为中国5000年文明史提供了独特的见证,后者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堪称早期城市文明的一个杰出范例。
在全面保护实践中,良渚遗址不仅实现了人防、技防、联防和制度防的完整体系,还建立了潮湿环境土遗址保护实验室,近期推出的“良渚遗址5000+”数智应用荣获2024年数字中国创新大赛一等奖,为遗址保护注入了科技力量。价值传播方面,良渚遗址同样取得了显著成绩。申遗成功时,社交媒体上的阅读量达到了惊人的145亿人次。亚运会取火仪式在良渚宫殿遗址举行,吸引了超过100亿人次的关注。2022年举办首届良渚论坛,第二届论坛也将于今年11月举行。此外,每年7月6日的“杭州良渚日”,都会举办良渚与世界中西文明的对话,促进国际的文化交流。
“地上土丘一片,地下气象万千。虽然地下都是人类遗存,但是从地面上看就是土包。那么怎么展示呢?”蒋卫东介绍,土遗址如何展示是世界难题,在遗址展示与利用方面,良渚通过“场馆+遗址现场”的方式破题。良渚博物院的四个展厅以及三个遗址公园的展示模式,让参观者既能了解遗址的历史背景,也能亲身体验遗址的壮观景象。为了使遗址“活起来”,良渚还通过三维扫描技术和3D打印等方式,对出土文物进行模拟展示,保持了原真性的同时增加了观赏性。在遗产缓冲区内的“玉鸟集”商业市集,则是遗产地与社区融合发展的一个典范。这里不仅有浓厚的良渚文化氛围,还融合了艺术、学术与日常生活,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社区空间。此外,良渚遗址还推出了公众考古活动,招募志愿者参与考古体验。
蒋卫东表示,良渚遗址的保护与利用,不仅要继续深化学术研究,还要加强遗址的展示与利用,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参与到文化遗产的保护中来。
02
盘龙城遗址
讲好故事有三个关键点
盘龙城遗址是长江流域已知布局最清楚、遗迹最丰富的一处商代前期城址。谈及盘龙城遗址博物院的发展经验,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宣传策划部主任宋若虹将其归纳为“讲故事”的三个步骤:研究、锻炼自身、满足观众需求。
宋若虹强调,扎实的研究是讲好故事的前提。自1954年以来,盘龙城遗址的考古工作从未间断,至今已发掘的面积仅占整个遗址的2%左右,这意味着仍有大量的历史秘密等待揭示。随着考古工作的推进,人们对盘龙城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化。“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北京大学在盘龙城的发掘,发现了大型的宫殿和高等级的贵族墓葬,人们意识到在当时盘龙城不仅是一个商代的遗址,而且是一个都城性的等级很高的遗址。原来商代早期的时候,我们中原王朝的视角就已经延伸到长江流域,以盘龙城为标志,在这个时候长江和黄河两个流域的文明进入深度融合的状态。近年来,通过发掘研究又发现,盘龙城在当时能够独立冶铸青铜器。青铜犹如国家最为重要的生产与军事资源,而盘龙城远在长江之畔,却拥有这般独立冶铸青铜器的能力,由此我们可以深切感受到它在当时的崇高地位。”宋若虹还特别提到,遗址本身就是最大的一件展品,为此盘龙城遗址博物院专门设计了可以走到屋顶上的楼梯,这一设计的初衷是为了让参观者能够站在博物馆屋顶远眺遗址全景,没想到楼梯却意外地成为武汉的网红打卡地,甚至被网友戏称为“武汉小埃及”。
“故事讲好的关键是对于观众需求的满足,不同的观众可能有不同的需求。所以即使是在基础陈列中,我们也针对专业观众、普通观众和小朋友进行了分层设计。”宋若虹介绍,为了更好地连接博物馆与遗址,博物院在布展过程中巧妙地融入了大量与遗址本体呼应的元素,使参观者能够在博物馆内获得初步了解,再前往遗址区进行沉浸式体验。
03
大报恩寺遗址
将文化理想变成一张体验门票
今年刚刚晋升为国家一级博物馆的南京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因其创新推出的“夜游”项目再次受到了广泛欢迎。据官方统计,在暑期期间,夜间游览的人数达到了五万人次。南京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馆长王文溪,以《从过去到未来》为主题,从故事、美感、空间三个方面深入探讨了遗址博物馆如何将人们的文化理想变成一张体验门票。

关于如何有效地讲述遗址故事,王文溪分享道,近年来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依托遗址的独特性,致力于挖掘并讲述报恩的故事、建造的传奇以及与普通民众相关的日常故事。这座由明朝成祖朱棣为纪念双亲所建的大报恩寺,历经十七载才得以完工。其中,高达78米的琉璃宝塔曾是长江下游地区最高的建筑物,以其璀璨夺目的琉璃砖瓦和夜晚点亮的灯火,成为人们心中归途的指引,同时也是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象征。该塔的形象甚至远播海外,出现在安徒生的童话故事、英国货币设计以及美国电视剧中,成为连接世界的桥梁。更重要的是,遗址所在地是长干古城南京城市发源地之一,是人们文化交往交流重要的中心。自2007年开始,历时三年的考古工作揭示了大报恩寺遗址下的丰富宝藏。为了妥善保存并有效展示这些珍贵的遗产,博物馆采取了一种独特的回廊式建筑布局,巧妙地将各个历史遗迹连接在一起,确保游客在参观的同时能够深刻感受到每一件展品背后的故事。此外,博物馆还采用了先进的科技手段,例如在原遗址上以钢结构和超白玻璃新建轻质塔形保护建筑,以及利用变化多样的照明效果为古老的琉璃塔增添了新的魅力。
除了传统的展览外,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还不断探索其作为多元文化空间的可能性,成功举办了诸如时装表演、国际赛事等一系列活动。通过采用大数据分析、区块链技术和数字化孪生等前沿技术构建虚拟博物馆,使得古老的历史以更加鲜活的形式呈现在公众面前。这些举措不仅提高了博物馆的服务水平,更为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开辟了新的路径。
“我们不仅仅是在运营一个博物馆或是一栋建筑,更是在创造一个充满活力的文化空间。我们深感自豪能够在此遗址之上,为大众提供多样化的文化体验,促进文化的交流与传承。对于遗址空间的有效利用,我们肩负着重要的责任与使命。”王文溪说。
04
郑州商城遗址
在城市中“见缝插针”
郑州之所以能入列中国“八大古都”,正是因为在郑州车水马龙的地表之下,埋藏着一座规模宏大的商代早期都城。当遗址位于市中心,与今天的城市空间叠压在 一起,如何保护、利用和传承?郑州商代都城遗址博物院院长郭磊分享了他们在遗址保护与城市发展结合方面的宝贵经验。
作为商王朝的开国之都,郑州商城遗址填补了殷墟之前商文化的空白,其在青铜文明史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郭磊说,为了实现遗产的有效保护与合理利用,郑州商城采取了“保护、利用、传承”的三步走策略。自1984年设立商城遗址保护管理所以来,经过数十年的努力,遗址保护经历了从被动到主动,再到全面保护的转变。考虑到郑州商城与其他遗址的不同特点,特别是它与现代城市空间交织在一起的独特性,他们采取了“城中园,园中城”的打造模式,不再是单一的遗址展示手段,而是通过见缝插针的方式,在考古先行情况下,根据考古遗址的挖掘探寻,确定遗址的分布区域,提炼它的核心价值,根据价值再选取能够进行展示的部分进行展示,串珠成线,把商城的完整风貌串联起来。此外,郑州商都遗址博物院的建成,也与遗址紧密结合,实现了可移动文物与不可移动文物的互动展示。如今,在“生态保遗”的理念下,遗址公园不仅成为市民休闲的好去处,摄影展、音乐会、考古营地等文化遗产与现代生活融合的活动也吸引了大量游客,提升了遗址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也增强了公众对遗址的情感认同。
“大遗址的‘大’指的是范围大、价值大、影响大,这对于郑州商城来说具有独特的意义。因为3600多年前在这里建立都城以后,城址不移,文脉不断,人脉不息,在世界城市发展史上也是非常独特的例子。我们做了各种努力,使得参观者跟城市建立情感连接,从心底里理解文脉不断的概念。”郭磊表示,在未来的工作中,如何平衡专业要求与公众需求,将是遗址保护与发展面临的挑战之一,也是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
05
汉代海昏侯国遗址
以人为中心进行保护
江西南昌海昏侯墓是我国迄今发现的保存最好、结构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拥有最完备祭祀体系的西汉列侯墓园。
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馆长彭印䃂认为遗址博物馆的核心在于“遗存+遗物”以及遗址周边的环境,这三者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如果考古结束后将文物与遗址分离,遗址的价值将大打折扣。因此,他们在海昏侯国遗址的建设中坚持“物址合一”的原则,主张在原地建造博物馆,以保留遗址的整体性和完整性。
彭印䃂指出,遗址博物馆与传统博物馆的区别在于遗址本身即文物,其展示应包含三个维度:保护、阐释和演绎。保护不仅仅是维护遗址现状,而是要以人为核心,考虑现代人的需求,将保护过程转化为参观体验。例如,三星堆遗址的文物保护工作就通过向公众展示修复过程,让人们了解到文物工作者的辛勤付出。
阐释维度则涉及遗址区域内可移动文物的展示,通过特定主题,如海昏侯国遗址中以刘贺个人、墓葬和城市为主线,展示那个时代的风貌。而演绎则是让文物“活”起来的关键,如通过构建汉代小镇,让参观者仿佛穿越回两千年前,体验汉代人的生活方式。
彭印䃂强调,为了实现这些展示目标,必须具备创新思维,并以市场化运作为基础。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遗址博物馆不仅能吸引观众,还能长期稳定运行,真正融入现代人的生活和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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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门寺遗址
让珍贵文物“走出去”
法门寺遗址是南北朝至清代古遗址。“法门寺地宫所出土的东西大量是盛唐文化,所以盛唐文化是我们主要发掘的地方。”法门寺博物馆副馆长赵峰指出,近年来他们更加注重发挥遗址在传播地域文明方面的作用。通过与高校和专业机构的合作,法门寺博物馆在茶文化和香文化的研究上取得了显著进展。
此外,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和欣赏到法门寺地宫文物的魅力,博物馆采取了“走出去”的策略,将文物带到全国各地的博物馆展出。过去三年里,法门寺唐代地宫文物展已在长沙、南京、青岛、福建等地成功举办九场,受到了广泛好评,并多次登上社交媒体热门榜单。这些活动不仅促进了文化遗产的传播,也增强了公众的文化自信。
赵峰提到,法门寺博物馆正致力于开发一系列文化创意产品,旨在让民众能够将这份盛唐文化的精髓带回家中,从而实现文化遗产与现代生活的完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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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墟遗址
如何用数字化的方式“出圈”
天图重点项目负责人、数字导演王海宇,就遗址保护在当代大众视野中的数字化传播和发展,分享了殷墟的成功经验。
在知识类展示中,团队运用裸眼3D技术,将商文明的文物活化,重现文物埋藏于时间流沙中的情景,并赋予青铜器生命力,使它们仿佛“走”到了观众面前。对于故事类展示,王海宇团队借鉴了三星堆“一束光、一个人、一座城”的理念,通过六面屏联动的沉浸式空间,带领观众从商王的视角体验商朝文化。在体验类展示中,观众可以通过声音线索和互动方式,亲身体验商朝时期的娱乐场景,了解古代器具的使用方法。而在时间类展示中,团队利用甲骨文这一独特线索,设计了尊形装置,让观众可以“坐”在其中,感受先辈的嘱托,并与祖先进行跨时空的互动。王海宇还提到,在设计过程中,团队借鉴了“漏斗”形状的理念,即在一个展馆中至少要有1到2个能“出圈”的作品,这样才能更好地吸引观众前来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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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址的价值挖掘永无止境
此次对话围绕“立足新时代文化复兴,做好大遗址保护传承”“如何发挥遗址在探源地域文明中的作用”以及“如何打造创新型遗址展示中心”三大议题展开深入讨论。“如果你不懂得利用,就无法实现有效的保护。同样,如果没有对遗址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和定位,也很难实施有效的保护措施。”南京博物院副院长王奇志指出,遗址的价值挖掘是一项永无止境的工作。他强调,当前应当以遗址为起点,构建更加丰富的遗址知识体系,绘制详尽的知识图谱。
南京文投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潘谷平表示,在面对新时代的新机遇时,南京文投集团将秉持国有文化企业的使命与责任,致力于推进大报恩寺遗址博物馆的二期建设,打造一个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的创新博物馆。这不仅是对文化遗产保护的一次重要尝试,也是对如何在新时代背景下激活传统文化资源、推动文化创新的一次积极探索。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陈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