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挂号系统后台，万婠确认了一下，周四下午的门诊已经有了8人挂号，一直有些担心的她终于放下心来。

万婠是南京鼓楼医院男科副主任护师，科室日前开出了江苏省首个性健康照护门诊，由护士上门诊，主要解决心因性的性健康问题。这个“羞答答的门诊”会有人挂号吗？大家对这样一个专科护理门诊会有多少认可度？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门诊挂号情况给了科室一颗“定心丸”。

第61号诊室

“我公立的、私立的医院都看过，北京上海都跑过，什么药都吃了。我到现在也没结婚，这个样子，谁敢嫁给我呢？”

“检查结果没问题啊，我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在这儿我怕你有些话不好说，要不医生这样，你和我老公先谈。”

“家里催生孩子，可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连性生活都完成不了，怎么能有孩子！”

“医生你是专业的，我也是来解决问题的，我有啥说啥了。”

…… 

在南京鼓楼医院门诊二楼三病区，61号诊室门口挂上了“性健康照护门诊”牌子。与普通门诊不一样的是，门诊名字下方列出的不是出诊医生，而是出诊护士。万婠、郑淑娟、崇武，二女一男，三位出诊护士的名字会按照排班出现在诊室的名牌上。

候诊区与心内科等科室在同一空间，患者隐没在就诊人群中。推开61号诊室的门，患者袒露的是日常藏得最深的“难言之隐”，隐秘到可能连家人都不曾知晓。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门诊的？”万婠在每一位就诊患者开口前都会问上这样一个问题。患者有看完男科医生检查没问题，在医生推荐下直接“转场”来护士门诊的，也有看到微信公号开诊信息，提前或是现场挂号的。令人惊讶的是，虽然门诊属于男科，但挂号的也有女性患者，有的还是夫妻一同前来看诊。

不“支棱”，结婚5年却始终无法过性生活、性交恐惧、性冷淡……在性健康照护门诊，患者们遇到的问题也多种多样。关上诊室的门，出诊的专科护士们问得仔细，掐个表，一位患者就诊时间至少半个小时起步。“状况”比较严重的，能“看”上一个多小时，同时还签下长期干预的知情同意书，门诊上就约好了下次就诊时间。

“剥洋葱”

南京鼓楼医院男科其实从2019年就开展了性治疗工作，而新开出的性健康照护门诊，将处理重点更多地集中到心理问题导致的性功能障碍上。

“2023年男科病区接受性心理咨询556人次，相比于2022年增长了163.3%。也正是因为我们在日常工作中发现这一块的治疗需求其实是特别大的，所以才会开出这个专科护理门诊。”万婠告诉记者，一些性功能障碍是没有器质性问题的，有器质性问题的患者也会伴发心理问题，也需要心理指导。心因性性功能障碍会涉及心因性ED、早泄、功能性不射精、性欲低下、阴道痉挛、女性性交疼痛、性厌恶、两性性兴奋障碍、两性性高潮障碍等等，总数可能占到性功能障碍的60%左右。“在发现男科的这个专科疾病特色之后，我们就有意识地鼓励科室护理人员去学习心理学的知识。我们科室护士基本上每个人都考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资质。性健康照护专科护士已有5人，在前期足够的知识储备以及医生指导下，目前上门诊的有3人。”万婠说。

3名专科护士，会通过专业的量表以及问诊，帮助患者寻找导致性问题的具体原因，通过性知识讲解、伴侣关系改善、认知重塑、行为训练、心理疏导、夫妻同治等方式，结合系统脱敏治疗、放松训练、仪器物理治疗等专科方法，帮助求助者解决与性相关的问题。

在诊室，患者仍然可能是有所保留的，探因的过程，有时要拨开层层云遮雾绕。“是患者个性问题导致的，还是关系型问题导致的？个性的话，是焦虑型人格、抑郁型人格还是其他？关系是夫妻、原生家庭，或者还有没有其他因素？”万婠说，专科护士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到最后留下的核心，才是问题的根源。找到根源，治疗才有奏效的可能。

写在“希望墙”上的答案

大众很容易对性治疗、对性健康照护门诊带上猎奇的眼光，但在专科护士们看来，科室有的是一支“正规军”。

科室车晓艳主任护师曾任中国性学会护理学分会第一、二届主任委员，她告诉记者，目前性治疗主要还是只在少数大医院开展，从事相关工作的都是男科或相关科室的护理专家。他们都接受过专业的性治疗培训。

所谓正规，必须有严格的职业规范和准则。“首要的是，性治疗师需要特别严格地将保护患者隐私放在第一位。治疗过程以访谈、咨询、讲解、健教等形式为主，不会有异性间的身体接触。”车晓艳表示，性治疗师要接受人体解剖学、性病学、性医学、护理学、妇产科学、男科学、生殖医学、心理学等多领域的培训，是一门真正跨学科的专业领域。

在万婠看来，性健康问题不仅是个人尴尬的小秘密，更是影响生活质量的大问题，是需要被大大方方来讨论的。“我们处理过很多特殊人群的案例，比如癌症患者，比如造口病人，身体上巨大变化让他们产生耻感，面对伴侣会不知所措，他们的性需求与问题是需要被看见的；还有2%～5%性少数人群，他们面对的心理与行为健康问题会更严峻。”

同样被正视的还有女性的问题与需求。很多人提到性功能障碍会直接和男性挂钩，觉得“不行”只是男性的问题，但数据告诉我们另一个事实：40岁以上的男性勃起功能障碍的患病率达40.56%，女性性功能障碍发生率高达53.17%。“我们也遇到过不少因为男性‘不行’来看诊，最后发现根源在女性身上。女性对性生活满意度低，但隐忍不说的情况也同样很多。”万婠表示，“性健康照护门诊”虽然隶属男科，但在名字上摘掉了“男”字，也是同样欢迎女性遇到相关问题时，能勇敢来挂号求助。性生活涉及夫妻双方，也常会建议患者夫妻同诊。

万婠告诉记者，从性照护门诊这段时间开诊来看，每位患者咨询时间很长，问题的解决还不能只在诊间，在日常生活中，专科护士们还需要在微信上为求助者提供解答与指导，这样耗时的差事很难谈得上“效益”二字，但科室推行很坚决，也得到了南京鼓楼医院的大力支持。

为什么？答案可能早早写在了一面墙上。在鼓楼医院男科病房的性治疗室里，有一面“希望墙”。“很多患者经过治疗同房成功后，生下了宝宝，他们分享给我们的照片，‘报喜’的微信截图，我们很开心地贴到了希望墙上。”万婠说，每次看到这些照片，她都会觉得科室在做一件特别“正能量”的事儿。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杨彦

视频 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