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长江相互依存,相互塑造,相互成就,展开了无数的对话。对话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不断为长江增添人文内涵。”在“让长江文化遗产活在生活中”思享会上,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程章灿以“‘江闻声最亲’:倾听长江的声音”发表演讲。
在他看来,长江是有声音的,千百年来,诗人们将长江作为可以倾诉的朋友,认真聆听长江的声音,用诗作和长江对话,在滔滔江水中寄托自己的苦乐悲欢。

程章灿说,从自然地理角度来说,长江是中国大地的奇迹。她是中国第一大河,也是世界第三大河,其流程长达6300多公里,流域面积广达180万平方公里,长江水量充沛,她在奔流途中发出的或激越浩荡或大气深沉的声音,时刻伴随着人类的前行;从人文地理角度来说,长江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摇篮。在中国历史上,长江留下了众多深刻的印记。作为水路交通要道,长江不仅沟通长江上游、中游与下游,也通过这条水道及其支流,将广大的中国东西部广大区域联系起来,同时,长江也是限隔南北的一道天堑,是中国文化发展的宏大而持久的地理背景。

“很多中国人都有着长江情结,我个人的生活经历就与长江有紧密的联系。”程章灿和长江有着深切的情缘。他是福建人,16岁时第一次出门去北京上大学。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火车经过南京长江大桥时,自己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对于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来说,南京长江大桥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人们对她心驰神往。1982年,程章灿第一次来南京看望同学,“打卡”游览南京的第一站就是到长江边看大桥。

南京古称是“江宁”,“江宁”的“江”,指的就是长江,字面含义就是“长江安宁”,也就是“江南安宁”“国家安宁”的意思。程章灿认为,南京虽是滨江之城,但并没有足够深刻的江城记忆。发言中,他提议,可以把“江上”作为南京的雅称。一方面,“江上”指明南京滨江的地理位置特点,另一方面,“江上”也可以看作南京历史上的两个区域地名“江宁”“上元”的合称。正如文人雅士们喜欢把上海称为“海上”,把拥有西湖的杭州称为“湖上”,把南京称为“江上”,能重新拭亮南京城身上原本就有的长江色泽。

作为古典文学研究学者,程章灿对和长江有关的文学作品进行了深入研究。他介绍,东晋文学家郭璞在初来江南时写下的《江赋》,是文学史上第一篇以描写长江为主题的辞赋,也是第一首献给长江的长篇赞美诗;南朝著名诗人谢朓对于长江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不仅写过“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这样情景交融的名句,也用“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来描摹长江,令诗仙李白赞叹不已。

杜甫和苏轼也喜欢听江声,杜甫晚年“漂泊西南天地间”,他听见的“二江声怒号”,指的是巴江、涪江,那是长江支流;苏轼被贬长江中游的黄州时,写下“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在寂静的寒夜,无人应门的孤独中,苏轼只好与长江相对,与长江相互倾诉;明末清初的爱国诗人屈大均,把长江当作自己的知心朋友,与之对话。他在经过镇江时,静听江声,写下《润州作》抒写情怀:“铁瓮城何处,萧条起战尘。江声沉故国,草色老行人。花压妖姬酒,莺悲茂苑春。楼船殊未至,望断海门津。”屈大均将满腹心事向润州长江和盘托出。面对着眼前滔滔东逝的江水,屈大均体会到世事的沧桑,感叹光阴的倏忽无情,他提醒自己应该像奔流的江水一样,永不停息地努力,奋发有为。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