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清晨六点半，高邮市三垛镇司徒小学的校园还浸在薄雾中，55岁的张玉明已经踏着露水走进食堂。“天冷了，包子要蒸得软乎点，孩子们正长身体。”他叮嘱食堂阿姨崔付英。从1988年师范毕业回到家乡，这位“留守校长”已在乡野讲台坚守37年，用一次次“舍”与“守”，为包括20名留守儿童在内的51名在校生，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空。

在校园里为孩子们造一个“家”

司徒小学距离高邮城区27公里，是一所典型的乡村小规模学校。记者走进校门时，正赶上早读课，琅琅书声从教室窗口飘出来。全校只有51名学生，其中留守儿童就有20人。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这所曾经拥有1500多名学生的学校，如今的一年级只有6个孩子。

1988年从高邮师范学校毕业后，张玉明回到家乡司徒任教，一待就是37年。2015年担任司徒小学校长后，他更以校为家，把每个学生都当作自己的孩子。记者跟随他走过教室走廊，墙壁上贴满了孩子们的手工画，其中一张用彩笔画着三个人手拉手，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张爷爷，爸爸，妈妈。”

“张校长，我爸妈又出去打工了，我能在学校住吗？”2021年深秋，一名学生怯生生的询问，让张玉明彻夜难眠。他深知，学校的留守儿童中，有的父母常年在外务工，有的来自特殊家庭，他们最缺的不是知识，而是家庭的温暖和陪伴。“教育不止于讲台，要让孩子感受到家的温度。”张玉明下定决心，要在校园里为孩子们造一个“家”。

但乡村学校经费有限，孩子们在学校吃喝拉撒都需要钱。除夕夜，张玉明在微信朋友圈发出一封深情的邀约信：“我亲爱的校友、同学：当你读到这份邀约函的时候，你也许正坐在回乡的列车上，畅想与家人欢聚的温馨画面……”

这封信很快得到了回应。校友中有的捐空调，有的买床铺。春季学期还没开学，张玉明就和老师们忙开了——改造闲置教室为宿舍、食堂、活动室，装配新洗手间，安装太阳能热水器，购买全自动洗衣机，宿舍外安装监控摄像头……记者在“留守儿童之家”看到，每张床铺都铺着整洁的碎花被套，床头贴着孩子的姓名和一朵手绘小红花。

张玉明特意要求将热水器温度设定在42℃：“这是接近母体的温度，要让孩子感受到被包裹的安全感。”

“像对亲孙子一样”的守护

2022年春季学期，13名家庭困难、无人照料的孩子率先入住“留守儿童之家”，食宿全免。为了架起孩子与家长的“连心桥”，张玉明特意留下一个智能手机，每天晚上安排孩子们与父母视频通话；他鼓励孩子给家长写成长信，记录生活点滴；定期邀请家长回校参加座谈会，让他们了解孩子的成长情况。屏幕里父母的笑容、信纸上温暖的叮嘱，让孩子们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张校长对这些孩子，就像对亲孙子一样！”食堂阿姨崔付英一边翻动着锅里的土豆烧肉一边对记者说。在“留守儿童之家”，宿舍里的床和被褥质量上乘，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是优质的，食材每天新鲜采购。打开冰箱，鸡蛋、牛奶、西红柿摆放整齐，门上贴着本周食谱：周一肉末蒸蛋，周二西红柿炒蛋……

“家”的温暖藏在每个细节里：每逢传统佳节，张玉明会带着孩子们包粽子、做汤圆、贴对联，让孩子们感受节日的氛围；春节和“六一”儿童节，他总会给孩子们添置新衣裳，“要让他们体体面面地出门”；他带领教职工开垦校园空地，教孩子们种蔬菜，开展劳动教育；2024年寒假，他发现不少学生家里的电热毯、“小太阳”存在安全隐患，便发起“小家电更新计划”，两小时募集1.6万元，三天内为困难家庭置换了安全电器。

陆俊、陆远兄弟的故事尤其令人动容。2023年，这对兄弟入学一年级，母亲服刑，父亲身患肝病，两人没上过幼儿园，平时沉默寡言，常有行为失当。

张玉明整理出一间办公室作为兄弟俩的单间宿舍，安装了空调。主课老师、宿管阿姨“一对一”托管，辅导功课、洗衣做饭，24小时照管陪护。张玉明还设计了“积分制”：扫地得1分、帮同学得2分，积分可兑换与父母的视频时间。

半年多后，兄弟俩学会了生活自理，主动打扫教室卫生，管理班级纪律，成了老师的得力助手。当陆俊第一次主动制止同学打闹时，张玉明在教师例会上展示了一本特殊笔记——记录着兄弟俩从“每天发生5次冲突”到“连续15天零违纪”的转变。

“我只是做了老师该做的事”

“当我提笔写此信时，心中翻涌着怀念与感恩，久久无法消去……无论何时，我的身后永远有你们。”这是司徒小学毕业生、曾经的“留守儿童之家”成员秦洋写给张玉明的一封信。这封信被张玉明小心地夹在办公桌玻璃板下，纸边已经微微卷起。记者俯身细读，字迹工整，语句真挚。

“我们的办学愿景就三句话：让每个孩子幸福成长，让每个家庭收获希望，让每位老师成就梦想。”张玉明的话质朴而坚定。窗外，几个孩子正在操场跑步，脸红扑扑的。

在张玉明和全体师生的努力下，这所在当地人眼中实力垫底的“村小”，教育质量一直位居全镇前列。2024年，在全市教育高质量发展综合考核中，司徒小学获得“优秀”等第，张玉明被评为高邮市“优秀校长”。

记者看到，张玉明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幅特殊的“家庭合影”——53个孩子簇拥着他，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被爱的光芒。这幅照片拍摄于2024年儿童节，孩子们穿着张玉明精心挑选的新衣裳，笑容灿烂如阳光。张玉明站在中间，双手搭在两个孩子的肩上，笑得眼睛眯成缝。

从18岁师范毕业回乡任教，到55岁成为51名学生的“留守校长”，张玉明用37年时光，在逐渐“空心化”的乡村里，坚守着一个教育者的初心。2025年，张玉明当选“江苏好人”“江苏教育年度人物”，面对荣誉，他淡然一笑：“我只是做了老师该做的事。”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李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