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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恋歌

(作者:吴永生)夏风掠过滁河岸边的金色麦浪,空气中浮动着谷物成熟的芬芳。站在田埂上的邵名文弯腰掐下一穗麦粒,指尖轻轻揉搓,金黄的麦壳簌簌飘落,露出饱满的麦仁。“你看这籽粒,个个都像子弹。”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农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黝黑的脸庞映着麦田的辉光。远处传来无人机的嗡鸣,儿子邵立昌正操作着智能设备进行最后一次田间巡查,阳光在他胸前的“江苏省十佳职业经理人”奖章上折射出点点星芒。

麦浪里的传承

五月的浦口区滁河湾和不远处的石碛河畔,一万余亩小麦已褪去青涩,连绵的金色波涛从河堤延伸至天际线。这对“种粮父子兵”今年再次尝试稻麦轮作,此刻正迎来他们职业生涯中规模最大的麦收战役。“去年水稻亩产破800公斤,今年小麦预计亩产能到900斤。”邵名文摩挲着麦穗,粗糙的掌纹里还嵌着几粒麦壳,“等收了麦子接着种水稻,土地不歇人也不歇。”

这样的丰收图景,在三十年前却是难以想象的画面。1993年,当27岁的邵名文抵押祖屋承包50亩荒地时,村里人都说这个后生“魔怔了”——彼时青壮年争相进城务工,连片良田沦为长满茅草的“抛荒田”。而今,站在联合收割机轰鸣的麦田里,老邵仍记得初垦时的艰辛:“那时候拖拉机都是稀罕物,我和媳妇带着干粮下地,镰刀割得满手血泡。”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2016年以后。随着“名文”牌大米相继斩获市级、省级金奖,这个倔强的庄稼汉终于等来了黑土地的春天。合作社的绿色稻米种植面积从500亩扩展到6000亩规模,2019年更被纳入“金陵味稻”品牌体系和生产基地。但真正让老邵感到欣慰的,是那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新农人的田野革命

“3号田块东南角有倒伏,收割时注意行走路线。”35岁的邵立昌盯着无人机操控屏,对麦田进行最后的“体检”。在他身后的移动工作站里,智慧农业监测系统正实时更新着气象数据、土壤墒情和病虫害预警。这个曾西装革履出入四星级酒店的营销总监,如今晒得和父亲一样黑,唯有说话时偶尔推下金丝眼镜的动作,还带着都市白领的印记。

2020年的那个秋天,改变了邵家两代人的轨迹。彼时父亲守着滞销的稻谷愁眉不展,儿子带着社区团购方案连夜返乡。当邵立昌用三天时间清空20万斤库存时,老邵第一次意识到:“种得好还要卖得俏”。次年春耕,当儿子提出要全职务农时,这个向来强硬的父亲这次却是满是欣喜,不仅“传帮带”,还在浦口区桥林街道兰花塘高标准农田项目内代儿子注册了南京谷满满种植农民专业合作社。他把合作社公章推到儿子面前:“这边田里的事,你说了算。”

年轻的新农人给传统农业带来了“颠覆性”变革。在兰花塘高标准农田,邵立昌建起全市首个“院士工作站”,与赵春江、沈其荣、张洪程三位院士团队合作,将生物有机肥、智能农机、精准栽培等技术引入生产。去年秋收,采用哈茨木霉菌种植的水稻创下亩产801公斤的纪录,让持怀疑态度的老把式们心服口服。

“现在种地就像带兵打仗。”邵立昌指着麦田里的“钢铁军团”——自走式喷杆喷雾机、无人驾驶收割机、谷物烘干塔,这些价值千万的农机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最让他得意的是智能灌溉系统:“以前二十个人三天三夜浇不完的地,现在手机点几下就能搞定。”

大地上的双重奏

清晨五点,邵家小院已飘起炊烟。老邵蹲在檐下检修收割机刀具,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廊下的黄狗;小邵在厨房对着直播设备调试补光灯,案台上摆着新包装的“金陵味稻”礼盒。两代人截然不同的晨曲,却在麦收时节达成了奇妙的和鸣。

这种代际融合在田间尤为明显。当老邵凭着几十年经验判断“该追穗肥了”,小邵立即调出卫星遥感数据验证;当儿子提议试用新型生物农药时,父亲总会划出“试验田”对比效果。今年小麦播种时,这对父子在品种选择上较了劲——父亲坚持抗倒伏的“扬麦23”,儿子主张高筋度的“镇麦12”,最后两个品种齐种,父子两人暗暗走上了“比武擂台”。

“你闻,这是土地开怀的味道。”老邵抓起把湿润的泥土,教儿子辨识墒情。小邵则打开手机APP,向父亲展示土壤养分热力图。两双手,一双布满老茧,一双留着敲键盘的薄茧,共同托起黑土地的未来。

麦香里的新愿景

夕阳将麦田染成琥珀色时,邵立昌带着刚满5岁的儿子来到田边。小儿子踮脚嗅着麦穗,忽然仰头问道:“爸爸,麦子会唱歌吗?”年轻的父亲怔了怔,指着风中起伏的麦浪:“听,这就是大地在唱歌。”

这歌声正变得愈发嘹亮。在滁河湾,在石碛河畔,邵家父子打造的现代农业综合体已初具雏形:万吨粮仓与电商直播间比邻而居,智能农机库房里停着绘有“金陵味稻”logo的植保无人机,田埂上的观测站持续向南京农业大学传输着科研数据。更令人期待的是,他们正在申报的“麦稻艺术节”已进入策划阶段——届时,金黄的麦田将变身大地画布,用稻麦轮作的色彩变幻讲述农耕文明的新故事。

晚风送来远处联合收割机的轰鸣,邵名文站在观景台上极目远眺。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跪在地里补苗的清晨,露水打湿的裤管紧贴着皮肤,掌心被稻叶割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如今,眼前的万亩麦海即将化作滚滚粮流,而那个曾经孤独的种粮人,身后已站着一支现代化农业军团。

“等麦子收了,带你去看看新育的稻种。”老邵拍拍儿子肩头,两个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投在麦浪上,仿佛大地琴键上跃动的音符。在这首永不完结的恋歌里,父子两代农人用智慧与汗水,谱写着属于中国农业的华彩乐章。

责编:王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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