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超”第七轮,无数文人骚客向往的“梦里江南”——扬州,将对阵无数王侯将相梦寐的“帝王之州”——南京。虽然“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扬州和南京是近邻,但一个是“方外之境”,一个是“世俗之巅”,论起诗文风雅,两城德比就好似二仙隔空施法,颇有玄妙奇幻之感。
一
望一城,如观一人。初次见到一座城市留下的印象,往往就是这座城的气质底蕴所在。

隋炀帝杨广看到了扬州的夏日:“菱潭落日双凫舫,绿水红妆两摇漾。”落日的余晖洒在长满菱草的湖面上,湖中有两条画舫,船上女子身着红妆,随着画舫的摇曳,绿水与红妆相互映衬,一同荡漾。这样悠闲美好的扬州,正是杨广心里的温柔乡。
唐人杜牧在晚秋时节来到扬州看到的是“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这个地方如此美好,杜牧宁愿被上司批评,也不愿离开。
宋人姜夔路过战乱后的扬州,感叹“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虽然写的是扬州城的荒芜,反衬的却是诗人心中那如梦如幻“卷上珠帘总不如”的“春风十里扬州路”。
而当诗人们踏上南京的土地,这里王朝更迭形成的万千气象,引发的是怀古触动的万千思绪。
见到金陵地势似虎踞龙盘的帝王气象,豪放的李白再也无法压抑心中对建功立业者的仰望,在《金陵三首》中一语点破:“晋家南渡日,此地旧长安。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

南宋范成大来到南京,也一眼看出了这里难掩的帝王气息,望见建在这里的皇家行宫,顿时感叹:“圣代规模跨六朝,行宫台殿压金鳌。”
不同的心情,见到同一景观触发的感想可能截然不同。王安石来到金陵,此时他远离京都,见到这座落寞的都城不免会怀古:“六代豪华空处所,金陵王气黯然收。”
就是喜欢在扬州做梦的杜牧到了南京,也瞬间变得忧国忧民、感慨万千,他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来感叹南京过去的辉煌。
二
虽然扬州与南京的气质“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但两者在地理上毕竟同属一域,也有很多可以“比兴”之处。水韵,就是扬州南京共有的气质。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之所以能孤篇压全唐,就因为写的是扬州的江水:“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古运河水依扬州城流淌千年,唐代自称“五言长城”的刘长卿送亲人远行,来到古运河茱萸湾渡口,这里梅花绽放、河水涌动,写下了:“落花逐流水,共到茱萸湾。”这正是春日运河最好的风光。
扬州的瘦西湖水绕城而来,又集于一方,没有波澜壮阔,却是文静优柔。虹桥边,文人墨客聚集一处以其为题,清人刘春池于是写下了脍炙人口的经典:“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李白在扬州看到运河水流进长江,感叹“齐公凿新河,万古流不绝”,过了江,又来到了长江与秦淮河的交汇处,看到白鹭洲横亘江心,水天苍茫间尽显金陵形胜,又忍不住提笔:“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南京玄武湖变幻万千的波光云影,时常让陈后主疑在梦境,即使身处帝王州也无心朝政,而沉溺在“寒云轻重色,秋水去来波”的梦幻里。
王安石来到钟山,感觉绿意钟山似流水,仿佛在源源不断地将绿意倾注到横卧山下的池塘中,于是有了:“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
三
无论是怎样的一座城,市井才是一座城烟气蒸腾的魂魄。
唐时扬州城繁华无度,长街上坊市相连、店铺林立,月明之夜,桥上美人如云、歌舞升平,来旅游的张祜不想离开这座城啦:“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还是唐时,扬州夜市的千万盏灯火照亮了天空,高楼之上歌女们翩翩起舞、夜夜笙歌。见此场景,诗人王建几乎忘却了所有的不顺意:“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
清代扬州,是另一个繁华的高峰。郑板桥看到春日里的扬州城里,画舫穿梭、满城丝竹,路边人家孩童欢闹,庭院花香,写下了:“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
扬州作为淮盐集散地,商业气氛浓厚,人们祈盼财运亨通,于是年节时必须开门祈福讨个好兆头,厉惕斋记录下这个场景:“人家多住在春台,迎著祥曦户户开。想见虞庭民阜久,薰风到处总生财。”
在南京,李白写市井里的儿童嬉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刘禹锡来到乌衣巷,用“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定格市井中世家大族与平民的命运流转。
重阳时节,金陵秋日漫山遍野的菊花香气弥漫整条道路,文人雅士们聚集在雨花台把酒吟诗,唐代诗人唐彦谦提笔写下“野菊西风满路香,雨花台上集壶觞”,记录下这休闲一刻。

夜晚秦淮河畔楼台之上新月初升,双桥之上灯火辉煌,对岸人家打开红色的帘子,有人在风中吹奏紫箫。宋人贺铸描绘了这种浪漫的氛围:“楼台见新月,灯火上双桥。隔岸开朱箔,临风弄紫箫。”
秦淮河两岸春天的美景,梨花如雪,春草如烟,临水而建的妆楼林立,家家的女子都打扮得美丽动人。孔尚任在《桃花扇》里生动描写:“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张晨